速度与基情之暴走公交 【第四话】
第四话
接连被骚扰了这么多次，蓝河实在是不想干了。
但是他又不能不干。
他初中比较叛逆，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而上了职高，读的是司乘专业，毕业直接分配到公交总公司，从售票员做起。薪水虽然微薄，好在工作还算稳定，当年说出去也算是个铁饭碗。结果前几年公交总公司开始改革，又是无人售票啦，又是刷卡啦，售票员过剩，一下就下岗了三分之二。蓝河靠着服务态度好，人缘也还不错，勉强被留了下来。他也想着有朝一日转成司机，然后再转调度，最后进入管理层，为公交系统做出更大贡献。
或者就在基层好好干，多评几个先进啊优秀售票员啊年度三八红旗手啊什么的。看在自己天天都扶老奶奶上下车的份上，哪天一觉醒来突然成了全国劳模也说不定呢？然后去人民大会堂，和领导人握手……这是有先例的嘛，全国人民都知道。
还有一种可能，是蓝河只敢在喝了点小酒之后偷偷想一想的，就是先转司机，然后因为技术好，被F1车队相中，挖去开赛车。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谈，但确实有过这样的先例！享有“车神”美誉的蓝雨F1车队现役王牌黄少天，就是公交车售票员出身的，而且正好是他们这个乘务组，而且也是在这辆9527上工作，这是他们组念叨了好多年的辉煌事迹。黄少天自然也成了蓝河的偶像，虽然蓝河不看F1。
但是现在的他，不敢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求不要再生事端了。我就想好好当个售票员还不行吗？每天能扶一扶老奶奶，我就很幸福了啊！
结果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几乎破灭了，经过这半个月的折腾，现在老奶奶们上419之前都先看车号，一见是9527号就躲到站牌子后面，有座儿都不上。蓝河开始想换辆车了，如果绕岸没走的话，蓝河很再想和他谈谈蝙蝠侠的事。
这天的天气不好，一直下着小雨，路面湿滑。叶修和蓝河这辆419几乎是空车了，蓝河还是一丝不苟地报站，提醒刷卡，虽然只有三个乘客。
结果在静安庄又遇到了麻烦，而且这次是同行。四辆大公共卡住了已经进站的419，不让叶修出站。
“恩？怎么自家人也跟你过不去啊，又是想拐你去他们车上的？”叶修估计这四辆车不是冲自己来的，冲自己来的人不会开这么low的车，于是直接问蓝河。
“是中草客运公司和霸图客运公司的人，各两辆。我靠，那不是车前子师傅和夜渡师傅吗！这俩可是中草和霸图的首席大公共，怎么跑这儿来了？”
叶修不得不服，在他眼里这些公交车都一个样式儿的，这些公交司机都是同样的浅蓝制服，同样的无赖气质，肚子差不多的鼓，头发也差不多的秃，蓝河居然远远扫一眼就能指名道姓，这卖票的不简单。
“哟，老蓝，卖票呐？”中草101路的司机发话了，就是蓝河口中的车前子。他和蓝河是职高的同学，但后来的发展明显比蓝河好得多。
蓝河心里骂了句废话，不卖票我去卖安利啊？
霸图特8路的夜渡瞥了叶修一眼，“呸”地朝车窗外吐了口浓痰，没说话。倒是这辆车的售票员夜未央开口了：“叶师傅是吧？您这蛤蟆镜不错啊，哪买的？”
“阿富汗。”不着调的话叶修随口就来。
夜未央干笑几声：“原来是塔利班来的，难怪打扮这么潮。”
叶修不再理他，转而问蓝河：“他们跟你多大仇啊。”
蓝河叹了口气：“这俩家客运公司名义上都隶属于我们公交总公司，但是也都在暗自竞争。霸图的车性能最好，中草给司机的待遇最高，都是为了从总公司挖优秀的司机过去。”
“我只能说……”叶修狠狠吸了口烟，“贵圈真乱。”
“老蓝啊，我们好像影响你们出站了，不好意思啊。”车前子笑着说。
蓝河心里又骂了一句废话，你们这四辆大公共，加上我们这辆一共五辆，把这小小的静安庄挤得跟总站似的，到底是闹哪样啊？
终于，四辆车看起来耗够了，纷纷出了站，但是排成一横排占住了四个车道，开得跟行人走路一样慢。419跟在后面，根本没有车道超车，也只能慢慢悠悠地开。
叶修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蓝河却忍不住了：“不能想个办法超过去吗？”
叶修回头瞟了他一眼：“能超我早就超了，不能超的话急也没用。”
蓝河还没说话，一个乘客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这人穿一件黄色帽衫罩住头，戴着墨镜和口罩，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老叶你也有今天啊，跑来开大公共就够糗了，还被同行挤兑成这样，我要是你直接找个井盖钻进去了！哎不行你这身肥肉再把下水道堵了我看新闻说这三环的路面排水挺成问题的……”
叶修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叹了口气：“原来是你啊，神秘兮兮的，坐车买票了吗？”
“废话，你以为我是刘晧啊连坐车买票都不知道。不怕告诉你，哥原来就是干这行的，比谁都懂！”
“行了行了你那点黑历史别拿出来抖了。你既然在这，快点干活了。”
“靠，我一场比赛几十万上下的身价，帮你对付大公共简直是暴殄天物！”墨镜男摘了口罩，转头对蓝河说，“小哥，让一让吧这个位置原来就是我的专座没错就是这辆9527，这个夏天还是同样的柴油味真怀念啊。”
蓝河一边让出售票员专座，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您是……在9527上卖过票的前辈？难道是……”他想到一个可能，但是太过惊悚。
此人正是黄少天，他对蓝河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坐上座位，拿起车内话筒就以熟练无比的架势和蓝河平生见过的最快的语速喊开了：“乘客朋友们大家好欢迎大家乘坐本次419路，本车是开往大钟寺方向的外环车，前方到站是安贞桥西请下车乘客做好准备提前往车门换。”
“说点有用的。”叶修不耐烦地催促，蓝河早已被一个又一个了不得的事实惊得呆了。
黄少天放下话筒直接对叶修说：“前面出口直接上辅路，然后超过他们再回主路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这趟线儿我跑过无数次，每个小路口的位置我都背得滚瓜烂熟。”黄少天不无得意地说。
“辅路走多远？”
“100米。”
“才100米？”
“不够你超他们的？”
“够是够了。”叶修开始往右并道，“哥是怕吓着他们。”
蓝河也记得前面似乎可以出辅路，但绝对做不到连出口和入口之间的距离都记得这么清楚。他越来越确信这个穿黄帽衫的就是他的偶像，实际上他不仅不看F1，连黄少天的照片都没见过。
转眼就到了辅路出口，叶修刚有往外出的动作，黄少天已经切换到车外喇叭喊开了：“看车类看车类看车类，大车小车自行车都靠边别挡道类看车看车看车看车！”声音大得能治小儿多动症。
于是叶修不再顾忌辅路车多这个事实，一脚油门下去开始提速。
车前子和夜渡也发现叶修上了辅路，心想这是垂死挣扎，毫无意义，辅路车多不说，前面马上就到入口了，这个入口不回主路的话叶修就得面临下一段辅路上的三四个红灯。
“老蓝，什么意思啊，宁可去辅路等红灯也不肯跟我们屁股后面走啊？”夜未央从售票窗口探出头幸灾乐祸地叫唤。
黄少天对叶修喊道：“来吧老叶，让我看看100米你能加到什么速度。”
“还用你说。”叶修左脚踩离合，右手拉档杆，左脚松离合，右脚踩油门就像是同时在进行，而且不停地重复着。蓝河看得眼花缭乱，感觉车速在随之迅速提升。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我靠，这车什么时候变成手动档了啊！
夜渡和车前子也注意到了419开始加速，二人招呼各自的小弟，主路上的四辆大公共也开始提速。但是正下着小雨，路面湿滑，四个司机都知道得悠着点。
“不是吧，手动档？”车前子的车最靠外侧，他发现了叶修右手的操作，着实吓了一跳。
夜渡闻言皱了皱眉：“不是号称早都换自动档了吗，原来还有这么落后的设备，总公司真是抠门的一比。”
“不对……他这手动档，有点快啊！”车前子顾不得路面湿滑，踩着油门已经不松脚了，虽然渐渐甩开了自己的小弟，但还是被叶修的419在辅路上赶上了，而且还开始反超。
“不可能！”夜渡也发现了叶修在反超他们，“我们霸图的车是性能最好的，怎么可能被手动档的破车超过！而且这才……这才50米吧！”
中草和霸图的四个司机加四个售票员都发现了这一点，不到50米的距离，叶修那辆车竟然提高到了100多迈，有没有搞错！这尼玛是大公共还是保时捷啊！
蓝河虽然早已习惯了这辆419开到这个速度，但在辅路上这还是头一次，而且还下着雨呢！如果被人拍下来，足够让叶修和他被公交公司开除一百次，八辈子不得再次上岗！黄少天反而兴奋起来，拿起话筒对车外喊：“前方车辆避让前方车辆避让419开过来了419开过来了请注意这不是演习再说一遍这不是演习——”他几乎一刻不停地喊着话，连气都不换一下，蓝河肯定他的肺活量得有8000以上。幸亏他警告及时，辅路上的车辆都像被火车追赶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叶修这辆419总算没有对任何人造成生命危险。
“看到了吗，蓝河。”叶修不忘提点蓝河，“哥开大公共难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而售票员存在的意义，就是使这个伤亡降到最低。”
一瞬间，蓝河听得懵了，恍惚间有种一代枭雄对开国军师说话的感觉，但两个心跳后马上恢复了神智。什么不必要的伤亡啊，你到底是开大公共的还是开高达的啊！
面对通畅的辅路，叶修用剩下的50米成功反超车前子他们一个车身。回主路的小路口转眼即至，和黄少天说的距离完全一致。
车前子疯了一般往前冲，想趁着叶修进主路时那一下减速至少追平，这样就能卡住他不让他进来。结果人叶修根本不带减速的，庞大的公共汽车夹带着风雨声和巨大的能量一个侧身准确地挤进那个小路口中，气势有如火车冲入隧道。
夜渡还想再追一段，但车身已经开始晃了，轮胎抓地有点不稳，恐怕刚才加速过劲了现在必须减下来。车前子也发现不妙，和夜渡同时减速，咬牙看着叶修越开越远，渐渐消失在细雨之中。
夜未央张大了嘴，喝了一嘴雨点，好半天才呆呆地挤出一句：“靠了，真是从塔利班来的啊……”
“卧槽这车性能不错啊这最后一下我都没想到！”黄少天离开售票员专座，冲到叶修身边观察仪表盘，“你换了引擎了吧对不对，轮胎也换了，刚才转弯那一下轮胎的声音……是普利司通的软胎没错吧！难怪你敢在雨天这么开，不过这胎开不了几次就得换你可真舍得用在大公共上！”
“我们家老头子说了，只要我不开赛车了改开大公共，什么条件他都能满足。”
“啧啧，真不错啊有这么烧包的老爸。”黄少天一脸羡慕地看着车载音响，“我都想回来开大公共了！”
叶修在花裤衩上擦了擦手：“哦？行啊，你说的算吗？”
“不算！”中门附近一个坐在老幼病残孕专座上的男人抢着替黄少天回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