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城小事 （下）

十四.

一转眼春夏秋冬，四季往复，叶修已经在蓝溪城住了近两年之久。城里的居民早已习惯城里有两个当家。

脾气好的那个，是蓝河城主；每天都叼着烟袋的那个，是叶修城主。两人的性格南辕北辙，但居然从未起过什么冲突。

 

以前蓝河喜欢在傍晚时分带着侍卫在护城河环绕的城墙上巡视，现在侍卫的位置上换成了另一个城主，两个男人一个颀长清秀，一个成熟老道，并排走在一起，倒是养了全城女人的眼，每天到了那个时候都有聚着伴在城底下仰头看他们两个的一群妇人姑娘。

“果然姜还是老得辣。”一名少妇盯着叶修说，“叶城主的那种沧桑感，太给劲了。天呐，他好像往我这看了一眼！我的小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了！”

“你那叫什么品位。”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姑娘叽叽喳喳，“那种老男人哪里好，还是蓝城主年青俊朗，萌萌哒！”

“小丫头片子懂个屁。”少妇翻白眼。

“老女人的审美真可怕！”姑娘不甘示弱。

“叶修，你看那边好像有两个人打起来了，要不要去劝个架……”蓝河瞄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两个女人。

“清官难断家务事，由他们去吧。”叶修摇摇头。

“可是两个女人打架，多有伤风化啊。”蓝河担心的又瞅了一眼。

“女人的世界你不懂。”叶修语重心长。

 

城里飘起袅袅炊烟，一排大雁绕着天空打转，在苍紫的天空中浮云匆匆里绕出一个圈。

叶修皱起了眉头。

“蓝河，那几只大雁不大正常。”叶修说。

“怎么？”

“里面有一只的体型跟别的不大一样。”叶修眯着眼睛看，云彩被彩霞烫出的金边闪的他有些无法睁大双眼。“那只有点像……老鹰。”

蓝河也眯着眼仔细观察起来。

 

“回去派一队巡逻兵出城搜索一圈，半径十里的位置都要覆盖。老鹰可不是应该在我们这种地方出现的生物。”叶修说，“现在就去。”

 

 

蓝河知道叶修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对他在战斗方面的直觉有着百分百的信赖，当即就和叶修折返回城府，集结了一支骑兵小队出城巡逻。蓝溪城城后围着一座山，巡视部队下了好大功夫，甚至带了火把，直到深夜才回来。

 

他们带回一条长得异常鲜艳的头巾，复杂的花纹上挂着奇异的饰品。

 

“报告城主。”骑兵长说，“平时会上山的只有本城的樵夫，这样的物品实属罕见，所以就带了回来。”

“在哪里捡到？”叶修问。

“就在山间我们需要走的一条小路，绑在一棵树上。”

 

叶修点点头。

“各位辛苦。赶紧回去休息吧。”蓝河吩咐道。

 

“蓝河，把这个交给信使，让他立刻骑快马从大路去你们蓝雨国都，找黄少天。”叶修把头巾交给蓝河，“恐怕有敌情。”

“几年前我曾与入侵嘉世的蛮人交战，他们的士兵骁勇善战，天生嗜血。”叶修说，“嘉世的大皇子就在与他们的战争中殒命，我也因对皇族护卫不周被降罪，流放到南边荒野，后来脱离嘉世，与现兴欣君王一道成立了新国家。”

蓝河觉得叶修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似平时，多是懊悔。

 

“市间传闻说是你谋杀了嘉世大皇子……”蓝河试探性的问道。

“小人作怪，想趁机除掉我。亏得沐橙以性命相保，我才未被处以极刑。”叶修说，“但大皇子的死确有我错，就算是被判了死刑我也无话可说。”

蓝河并没有继续向下问。

 

当夜，叶修在梦中又回到了当年的战场，再一次眼看着苏沐秋被一箭穿心时，他猛得惊坐起，一身冷汗。

绝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挚友的去世是他心里的一道永远长不上的疤。

 

 

叶修再也无法入睡，轻手轻脚下了床榻，着了一身轻甲，拿起近两年没派上用场的千机伞，向门外走去。

 

 

十五.

其实当晚蓝河也没有睡好。也许是叶修少有的焦虑心态影响了他，叶修刚坐起来的时候，蓝河就醒了。等叶修出了门之后，蓝河也坐了起来。

 

他知道叶修所言非虚，也知道蓝溪城这地方，离国都太远，即使大将军黄少天能听信叶修之言，派军马来支援，恐怕等支援到位也要两三天。看那些入侵者的架势，恐怕是要打奇袭，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可以仰仗举世闻名的叶秋将军的威光，但并不能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危机。

蓝河提起笔，给离自己较近的另外几座城的城主写信。

 

 

十六.

叶修趁着曙光微曦那朦胧的光芒在城外做了简单的巡视，长年的征战经历磨练了他的双眼，他往往能比一般人看得更细更真。

所以山后几处可疑的将篝火熄灭并仔细掩盖的痕迹没有逃过他的双眼。

 

等叶修回城，蓝河已经向各地放飞信鸽，正在院子里踱步。淡淡的晨光给他罩上了一层薄雾一样的罩衣。

“起来的很早啊。”叶修看到蓝河，并不多解释，只是把马匹栓回木桩上。

“没有叶将军起的早。”蓝河调笑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叶修知道蓝河懂他。

 

“敌军的斥候已经打探过我们这边的地形。以我的理解，恐怕两天之内必有一波进攻。”叶修说。

“从蓝雨都城派来的支援恐怕赶不及。”蓝河回答。

“没错，从兴欣调遣军队也需要时间。现在我们可用的兵力，只有当初我带来的先遣部队，和你的城内驻扎士兵。”叶修沉思道。

“听说叶秋将军有神通，一个人能打一千个。”蓝河笑着看着他。

“啧，谁在胡讲。”叶修摇摇头。“叶秋将军发起飙来，一万个也能打。”

 

十七.

城内刚调齐人马，分到各个关隘，蛮人便已杀到城后门。叶修派人用木材将小小的后城门堵了个严实，又带人从城墙上放火箭，即便蛮人善战斗，也硬是没攻破后门。

可奇袭只是第一波进攻。蛮人的王头戴五彩的羽冠，身披虎皮，野心汹汹，要拿下这小城，作为他一统平原的第一座据点。本想派一小波军队突袭小城后门，再里应外合占领城池，没想到第一招已经被看破。

 

蛮人王恼羞成怒，带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列队城下。

蓝河站在城墙上，看到城下人海，心知这次要打一场硬仗。

 

 

前两天发给兴欣和蓝雨国都的支援请求已得到回复，黄少天的部队要次日先能抵达，兴欣的小股部队也在急行军中。从周遭友城调来的援军正缓缓就位，到的最早的是春意老和曙光的精锐部队，已从清理干净的后城门进入蓝溪城。满打满算，蓝溪城里能集结的部队数量，是城外蛮人军队数量的一半。

 

他们只要再撑过这一天，就能有效瓦解攻势。

 

 

可敌军本身就是不可小觑的善战军团，他们带来了攻城车和沾满了油脂的粗箭，神射手瞄准守城的士兵，箭箭不落空。

 

一群精壮蛮人游过了护城河，企图放下连接蓝溪城和外界的吊桥，没一会，碧蓝的河水便被他们的尸体染成了暗红的颜色，可攻势依旧不断，只两个时辰，拉着吊桥的锁链便被折断，轰然砸下，留下脆弱的城门被投石车猛烈攻击着。

 

 

十八.

“我们的防御工事并不足以支撑一整天的时间。”叶修开战前便跟蓝河说道，“我会带着部队绕到他们后方打奇袭，并引开他们的军队，你带人守好城内。”

 

蓝河无法也没理由阻止叶修。叶修在凌晨时已经带了当时从兴欣带来的人马，绕到敌军必经之路的后方埋伏了起来。眼见城门快被攻破，突然一阵箭雨从蛮人后方射来，蛮人骑兵队后方的步兵阵型瞬间被打乱，顷刻间就有几百人被击中。

 

“杀了他们！！！”蛮人前方部队的骑兵首领极其愤怒，分散了一部分兵力，调转马头便向后方杀去。兴欣的军队丝毫不恋战，边打边撤，竟是兵分两路躲进了树林。

 

“……”骑兵指挥倒也不中计，竟是整理了军队，准备撤退回去支援主力部队。

可他们刚撤了一半，兴欣的部队再次出现，又是一波齐射。

 

蛮人的骑兵被困在附近撤也不是打也不是的时候，叶修却已经又带了部分人马继续去骚扰蛮人主力军队了。

 

“那个汉人领队……是叶秋！”蛮人的大首领，此时已经认出了几年前的老对手。叶修只一现身，吸引到蛮人首领的目光之后，调头便走。

“叶秋！哪里跑！”

叶修的这一现身，狠狠的拉住了蛮人首领的仇恨。顿时有近一半的蛮人军队吼叫起来，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

 

若不是叶秋，他们早就把这见鬼的平原拿下了。

好不容易使离间计将他驱逐了去，怎么能又任由他在这里阻拦他们的好事。

 

 

十九.

叶修成功的调离了蛮人的近大半军队后，蓝河带领着城内将士在援兵到来之前顺利守住了城。虽然也牺牲了不少士兵，但这结果已经让人欣慰。

 

可是直到黄少等人的军队将蛮人先头部队和追击兴欣部众后折返的蛮人部队彻底铲平之后，叶修和他的部队也没有回来。蓝河发了疯一样带人出城到处寻找，最后在离城近二十里的地方发现了激战过后的一地尸体，除了大部分蛮人的尸体之外，兴欣的部队也损失惨重。

 

之后在悬崖边发现了叶修那把千机伞。叶修却不见踪影。

 

 

蓝河趴在悬崖边向下望去，一片利石古树之外更无其它。

蓝河拿起千机伞，端详了一会，眼泪忍不住就掉落下来。

 

什么叶秋将军发起神通来能打一万个，你说说就是了，怎么还真这么干啊。

 

 

二十.

蓝河在城里的墓地里给叶修立了个碑，本想给他立在河边，但河水已变了血色，一时半会也变不回来，煞风景的很。千机伞就放在碑前，碑上刻着几个字。

 

“叶修，兴欣守国大将，蓝溪城城主之墓”

 

他每天都会到这墓碑前静坐一会。有时候苏沐橙和其他几个兴欣的将士也会来上上香。城里百姓来来往往，总也会来这里拜一拜。

 

 

就这么过了一年，碑前的野花都开出了细嫩的花瓣。

蓝河再来到叶修的碑前时，发现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拿着千机伞细细的端详。

 

“……”蓝河站住了，说不出话来。

“蓝城主。”来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小人从地狱门口溜了一圈，觉得在城里住惯了看不上那乡下地方，就回来了。”

“……”

“叶修。”蓝河的声音颤抖着。

“哎，我说，你别哭啊，又不是大姑娘，诶，小蓝？好好好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叶修揽过眼睛也红了的蓝河，安慰的拍着他的背。

“妈的，混账………………”蓝河泣不成声，“欢迎回来。”

 

 

 

二十一.

“大家请看，这座蓝溪古城，是具有近两千年历史的名城。”

导游举着喇叭，组织着游客到处游览。

 

叶修刚转到这班上没两个月，为了活跃气氛，班里专门组织了一次外出旅行。

 

“这座城池呢，有一段非常有趣的历史。”导游带着一群高中生往里走。“大家请看左手边的这条淡蓝色的护城河，沿着河岸走一公里，就有一座古老的坟墓，埋葬着这座古城的两位城主。它有意思的地方呢，就在于，这两位城主分别来自当时的两个国家，但却共同管理着这座城镇。这种一城二主的管理方式，在整个历史上也难得一见。”

 

导游顿了顿：“接下来是自由游览时间，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那边的古坟参观一下。”

 

 

“有什么好去的嘛。”金莎撅了嘴，“走走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我很喜欢刚才路边看到的一个发卡诶。”

一群女生呼应着就走了。

 

“坟墓吗……”许博远看着蓝色的护城河若有所思。

“想看看吗？要么走一趟？”他的新同桌，叶修，显然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凑。

“走吧，去那边逛一圈。”

 

“听说你最近新建了个剑客号？”走在路上，叶修问许博远。

“对。”

“你之前不就有个叫蓝桥春雪的剑客号吗，怎么突然又建了个蓝河。”

“不瞒你说。”许博远非常认真的回答，“我出生的时候手里就有一小块淡蓝色的石头，我妈说找算命师傅算过，那块石头叫蓝河之心。”

“啧啧，看不出来你还是哪个大仙转世。”叶修瞟了一眼他的同桌。虽然转学没多久，他却老觉得自己这个新同桌特别萌。萌的他心里痒痒。

 

叶修担心的觉得，这是病，得治。再不治，大概离基佬这名号也不远了。

 

一路聊着损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墓碑前。

 

“叶修 兴欣守国大将 蓝溪城城主之墓”

“蓝河 蓝溪城城主 之墓”

 

俩人同时傻了眼。

 

叶修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这病看来是不用治了。

END。

感谢阅读来自草莓牛奶的奇特脑洞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