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唱歌别杀人★【3】
三《红楼梦醒》
蓝河能成为宇宙歌坛的王牌歌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有三大神技。
第一，他对音乐的记忆力极强，听过一遍的歌就像印在脑子里一样不会忘。当然前提是他想记住，不是什么都记。
第二，他听一遍歌就可以把歌听透，就像普通人听了一百遍一样。有的歌乍一听不好听，听久了才变得越来越好听，蓝河不用听久，一遍就能爱上。有的歌正相反，乍一听很带劲，朗朗上口，一夜之间就能红遍一个星区，但实际上很快就让人感到乏味，蓝河也是听一遍就恶心了。
第三，他有着天生的编曲才能，只听人清唱一首歌，在他脑子里就是配上了伴奏的一首完整歌曲。当然，这些伴奏主要是智能乐器，以及人声和声。
所以他在出租车里听叶修第一次开口，唱出那首《听过我唱歌的乘客们都爆炸了》时，听到的不仅仅是叶修苍白的声音，还有他脑内补完的完整编曲，也不像其他人第一次听所以不适应，蓝河是听一遍等于听一百遍，不存在不适应这一说。
所以蓝河不像别的乘客，他没求饶，也没骂人，更没爆炸，而是被叶修的才华深深地折服了。但是他这三大神技，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经纪人、唱片公司还有他的粉丝都不知道。拥有这些能力，他才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歌曲演绎得尽量完美，才能在宇宙歌坛脱颖而出。
在听完他们这支六人乐队的整体演出后，蓝河又有了新的目标。他要把这些人工古典乐器也都加入自己脑内的编曲库，不再让自己的脑内编曲被智能乐器束缚。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拿吉他来说，他需要把每根弦每一品的音色都记住，然后是每种和弦，每种扫弦、拨弦还有揉弦。即使他有三大神技，也需要相当一段时间。
“我能每天都来听你们的演出吗？”在他们离开仓库时，蓝河鼓起勇气问道。
“这也能叫演出？”方锐笑了，“这只是随便玩玩而已啊，连排练都算不上。”
叶修斜着眼看他：“你居然没被吓跑，还想再听？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
“你才有受……受虐倾向呢！”蓝河脸一红，“我觉得……你们很棒啊。地球人都像你们这样吗？”
“曾经是吧。”叶修抬头望着地下城伪造的夜空，“所以才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啊。”
“这样的音乐赚不到钱。”戴着一副眼镜的罗辑对蓝河解释，“这些乐器也早就被淘汰了，人们不喜欢，也许过不了几十年就要失传了。”
“可是我喜欢。”蓝河脱口而出。
“那真是谢谢你了啊。”魏琛有点讽刺地说，“可是只有你一个粉丝，我们也挣不到钱啊。”
“钱的话……我这还有点……”蓝河从怀里摸出一张卡，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摸出了另一张，“……我的钱现在都不能用，一用他们就会找到我。这张卡是匿名的，可以用，这是‘黄金天堂’的随意卡，你们拿去用吧。”
“黄金天堂是卖什么的？”包子将信将疑地接过卡，“卖早点吗？明天的早点还没解决呢。”
“不卖……”蓝河尴尬地解释，“卖奢侈品的，还有名牌服饰，高端电子产品，也有电子化妆品。”
六个人都摆出一张兴趣缺缺的脸，包子把卡塞回了蓝河手里，拍了拍他的肩。
蓝河心里一凉：这些人原来不是真穷，随意卡的意思是有几千万宇宙币额度可以随意刷，他们居然不放在眼里。
他又想到一张卡，随即掏了出来：“那这张卡呢？额度才几千……有点拿不出手。”
乔一帆冲过来一把将卡抓了过去：“哇靠，‘大狗’！不是那家专卖日用品的网吗？”
“什么什么？”
“真的？”
老魏和方锐抢着要观摩这张卡，叶修忍了忍没忍住，也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瞧，瞧了一会憋出俩字：“牛逼……”
魏琛拍着蓝河的肩膀说：“好！你就是我们乐队第一号铁杆粉丝了！我再任命你为后援会会长，这张大狗的卡就算是你的第一笔会费了！”
方锐正想骂老魏不要脸，却见蓝河一脸满足地点了点头。
回到住处，七个人坐在黑暗里闲聊，老魏开了瓶啤酒和包子喝了起来，边喝边向蓝河吹嘘当年的辉煌。
“小蓝，不是我吹啊，咱当年在宇宙音乐圈也是小有名气的。”魏琛打了个酒嗝。
蓝河半信半疑地应和着，他熟知近十年宇宙排行前一百的歌手，可没听说过魏琛这号人物。
魏琛像是透过黑暗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说道：“你没听说过我很正常，我是幕后工作者。你听说过‘玉墨黄沙’吧？”
“当然听说过！”蓝河一下来了精神。“玉墨黄沙”是他出道前的偶像，这个二人合唱组曾经红遍半个银河系。两位歌手的声音各具特色，一个低沉婉转，一个清澈高亢，再加上天衣无缝的和声，迷倒了无数少男少女。可惜从五年前开始走入低谷，被“有毒的一代”挤下神坛，如今只在蓝42区还有些歌迷了。
令人遗憾的是，蓝河本人正是“有毒的一代”的No.1领军人物。
叶修笑道：“‘玉墨黄沙’的事够你吹一辈子的。可惜啊，现在的天下不是他们的了。”
“也不是你的。”魏琛反击道，“你说说你，也算是被‘有毒的一代’逼死的音乐人，他们唱那些乱七八糟的歌还红得七荤八素，你就不生气？不嫉妒？怎么就没点骨气，对了，你还追星！”
所有人都安静了，乔一帆和罗辑一直也有这个疑问，只是平时不好意思问。魏琛也是喝了点酒，又被叶修吐槽了玉墨黄沙的事，才忍不住脱口而出。
蓝河的心跳得很快，他低下头，感觉自己脸上发烫。五年前，“有毒的一代”靠着“创造性”、“颠覆性”、“毁灭性”、统称“有毒性”的音乐突然窜红，全宇宙的媒体都称赞他们的音乐具有极大的魅力和商业价值，前途不可限量。他们把智能乐器发扬光大，开发出纳米唱法和行星律动，这都是之前的音乐人做不到的。
那些老歌手们都只会唱歌，这是不行的。这是听众们最常说的理由，用来解释为什么“有毒的一代”能后浪推前浪，把“玉墨黄沙”们拍死在沙滩上，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抛弃那些老音乐人，转投蓝河他们的怀抱。
“我们都只会唱歌。”叶修叹了口气，“这些小辈们的音乐虽然不行，但是他们花样多啊。这也是一种本事。”
魏琛不屑地说：“你真想得开，我做不到，我坚定地认为屎就是屎，无论装在多漂亮的盘子里我也不吃。”
包子插嘴道：“说到花样多，老一代歌手也不差啊。你看当年的‘霸图Fighter4’，边唱边扭多带劲啊，我最喜欢他们的《打架归来》、《飞机坦克闯宇宙》……哦对，还有《致命秧歌》！”
“那都是他写的。”魏琛说道。
“谁？”包子在黑暗中没看到魏琛指向叶修的手。
“惭愧。”叶修把烟掐了，“编舞不是我，是老韩他们自己编的。”
“牛B！”包子差点跳了起来，“当年我天天跟人干架，干完就听《打架归来》，听完忍不住又去干一架！然后再听，实在没人打我就打自己。”
蓝河还没从魏琛和玉墨黄沙的关系里缓过劲来，突然又被震惊了。“霸图Fighter4”他也是知道的，虽然他不是很喜欢那种硬汉Style，但是几首经典曲目也是十年前脍炙人口的，没想到竟然是出自叶修之手？
“霸图Fighter4也早就退役了。”乔一帆惋惜地说道，“我从小就想听一次他们的演唱会，可惜……”
方锐笑道：“你还是别听了，他们的演唱会跟运动会差不多，听一场下来比跑个马拉松还累，一个礼拜起不来床。”叶修和老魏都笑了，笑声中不无惆怅。
夜深了，大家也聊够了，于是都回房睡了。蓝河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盖着沙发上的各色衣服裤子，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不敢告诉叶修他们，自己是“有毒的一代”的第一号歌手。他在舞台上都是化了厚重的电子妆，发型也比现在浮夸很多。他素颜的样子从没对外公开过，所以平时绝对不会被人认出来。
他也知道自己唱的歌都不怎么样，用魏琛的话说，就是“装在漂亮盘子里的屎”。但是他无能为力，他早就无法决定自己的一切，连每天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发型，戴什么墨镜都无法决定，更不用提唱什么歌。他的编曲天才根本不允许被发挥，唱片公司有一百种智能编曲机器人，拿着全宇宙听众的样本天天算来算去。唱什么样的歌能挣到钱，主要看哪家唱片公司的电脑更能算。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如果没有我，叶修和老魏他们还能继续做音乐吗？玉墨黄沙和霸图Fighter4还能继续他们的征途吗？
想着想着，他还是敌不过困意，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第二天，蓝河死皮赖脸地非要跟叶修一起工作，叶修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了。蓝河坐上副驾驶，裹上纳米隐身衣，好歹不影响叶修工作。只是有时候乘客想要坐副驾驶的时候，叶修会说道：“不好意思，您坐后面行吗？这副驾驶今天有毒。”
蓝河听了心里一惊，不知道叶修是不是已经认出了自己是“有毒的一代”，还是只是碰巧说说？
他死皮赖脸地跟出来，为的只是听叶修唱歌而已。但是直到傍晚时分叶修才开口唱了第一首歌，蓝河顿时感觉值了，一整天的无聊都被一扫而空了，而且更加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叶修今天唱的居然不是死亡民谣和灾难摇滚，而是一首传说中的地球中国风！
叶修用一种委婉柔和的声调唱道：
绛珠泣声短，神瑛痴语憨。”
蓝河听了两句就痴了，这是《红楼梦》里的情节！《红楼梦》在古文大销毁的二十年间基本失传，只剩三本抄本，被宇宙里的大富翁们拍卖来拍卖去，蓝河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有幸读过。这才听得懂叶修唱得每句都是什么出处。
美中不足凭谁信，金玉良缘因何忘？”
叶修的咬字也从昨天的含糊不清、吊儿郎当变成了字正腔圆，一本正经。蓝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好听啊……
任你是木石相约，终不过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四个字唱得百转千回，蓝河的心也跟着百转千回。每个音都很讲究，每句词都很美。叶修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打着节拍，蓝河心里努力用他们的古典乐器来配上编曲，但总觉得配得不够好。一定还有更古老的乐器，能演奏出配得上这首歌的音色，但是他没有听过。他还是第一次为自己编曲能力不足而惭愧汗颜。
天尽头，香丘殒。
风刀霜剑，严相逼。
为他人，做嫁衣。”
蓝河听着听着，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风刀霜剑严相逼，为他人做嫁衣。这两句就像是对他的生活的真实写照，他成为宇宙歌姬的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好，但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相信。
心事终虚化，陋室结蛛丝。
白沙平一纸，黄昏燕离迟。
蓝桥歌尽日，红楼梦醒时。”叶修悠悠扬扬地唱完最后一句，却把蓝河唱懵了。
蓝桥歌尽日，红楼梦醒时？这句只是他即兴创作的吗？蓝桥春雪是蓝河出道头几年用的艺名，这段历史已经被唱片公司砸钱销毁了，应该没人知道了才对。更何况他现在出逃的消息还被唱片公司封锁的好好的，他不想再唱歌的念头也从未对人提起。无论怎么想，叶修都不会知道“蓝桥歌尽”这么大的信息量。
这最后一句既点题《红楼梦》，还能唱出蓝桥，猜中歌尽，对仗又如此工整，这如果都是他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即兴创作的，需要怎么样的才华才做得到？蓝河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人类可以办到的，所以，果然，一切都是巧合？
蓝河突然想起昨天老魏的话：对了，你还追星！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个疯狂的念头，不管怎么抑制，都越来越强烈。
“叶修，你……你追星吗？”蓝河猛地扯掉头部的纳米隐身衣问道。
叶修吓一跳，在他看来副驾驶上空突然冒出一个悬空的头。
“恩……追啊。‘有毒的一代’虽然不符合我们老年人的审美，但是有一个歌手我一直很看好。”
“哪个歌手？不……先说你为什么看好？”
“首先是他的音色特别好，我是真的喜欢，只不过没有好歌，被唱片公司给耽误了。”
“然后呢？”蓝河的声音有点发抖。
“据我多年观察，他有着‘本质听觉’。这可是全宇宙十年一遇的才华。”
“‘本质听觉’？”蓝河完全没听过这个词，心里不禁有点失落：原来不是我啊。
叶修点点头：“‘本质听觉’是我自创的词，具体来说包括三种能力：一是对音乐的记忆力极强，二是一遍就能把歌听透，三是脑内自动编曲。三种能力集于一身，我起名叫‘本质听觉’。”
蓝河把头部的隐身衣又套上了，浮空的脑袋消失在副驾驶。
叶修继续说着：“你可能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吧，他就是——”
宇宙歌姬蓝卡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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